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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簡雖微 大道存焉——走近“銀雀山漢簡文化展”

來源:大眾日報作者:盧昱 2025-06-04 09:17

  西漢初年,開陽城(今臨沂城)的初夏,晨霧未散,陽光透過竹簾灑進一間低矮但整潔的官舍。屋內木案上整齊地碼放著一束束新削制好的竹簡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竹香與墨香。

  這些寫滿字的書簡,因各種機緣,被隨葬在開陽城南、當地人稱為銀雀山的高地上。1972年4月,山東博物館與臨沂文物組在此聯合發掘了兩座古墓,出土了近五千枚簡牘。

  竹簡雖微,大道存焉?!般y雀山漢簡文化展”近日在山東博物館陳列,首次全面展示銀雀山漢簡內容,融匯數字科技與人文研究,讓沉寂的學術瑰寶重煥生機,使冷門“絕學”綻放時代華彩。在這里,每一道墨痕折射著先民智慧的密碼,每一枚簡牘訴說著中華文化傳奇。

  工拙不同,面目多樣

  據參與銀雀山竹簡整理保護工作的山東博物館研究館員張穎昌介紹,這批竹簡的尺寸大致可分為三類:約5000枚竹簡長27.6厘米,另10枚竹簡長18厘米,其寬度在4至6毫米之間;《元光元年歷譜》32枚竹簡,長69厘米,寬1厘米。之所以要將這批竹簡的尺寸如此精確地呈現出來,緣于書寫在上面的微小字跡帶給觀者的視覺震撼。處于飽水狀態的竹簡封裝在試管中,書跡呈現給觀者已有了些微的放大,但依然微小得令人震撼。

  當觀者看慣了漢代摩崖、碑刻木牘以及經過放大的精美印刷品,看慣了后人書寫隸書的鴻篇巨制,突然看到這些如此微小的漢代書跡,總覺得視覺上不適應,而這些書跡卻是西漢日常書寫的真實存在,它們靜靜地浸泡在液體中。銀雀山竹簡微小的尺寸以及書寫于其上的微小書跡,是帶給觀者最直觀的視覺沖擊。

  銀雀山竹簡的書寫并非出自一時一地,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,工拙既有不同,面目也呈多樣,大致有書寫工穩與草率之分,筆意樸厚溫和與峻拔剛健之分,形體右高與右低之分等。

  遙想當年,數位身穿深衣、頭戴幘冠的書佐端坐于案前,左手輕執一片竹簡,右手執筆懸空,神情專注,略帶肅穆。他們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專職文書抄寫人,年少時便熟習六體,能識九千字以上,才得以入仕為吏。他們的書寫不僅關乎記錄,更關系政令傳達、軍機要務,因此每一筆都需精準、工整、合乎規范。

  屋外傳來遠處街市的喧鬧聲,偶爾有馬蹄踏過石板路的清脆聲響,屋內卻安靜得仿佛隔絕了塵世。書佐的手腕微微抬起,筆鋒輕入紙面,第一筆“蠶頭”悄然落下,橫畫緩緩向右上方傾斜,燕尾收筆自然,不顯張揚。隨著節奏的推進,長撇如風拂柳枝,彎鉤似水流回旋,每一個動作都熟練而從容。

  他們抄寫的是一部兵法,內容涉及孫吳之術,用以指導戰陣調度。雖只是日常公務的一部分,但他們仍不敢懈怠,因為這些文字將被送往軍中,甚至可能影響一場戰爭的勝負。他們深知自己雖是“刀筆小吏”,但手中的那支毛筆,實則重若千鈞。

  有時,他們會因速度加快而筆跡略顯草率,筆勢左高右低,像是隨心所欲,卻又暗含章法。這種快速書寫的習慣,源于多年的經驗:左手持簡,右手懸空,身體略微前傾,正是最便于連續書寫的方式。他們并不刻意追求美觀,但那份自然流露的筆意,反而透露出極高的書寫素養。

  這批簡牘內容豐富,包括《孫子兵法》《孫臏兵法》《六韜》《尉繚子》《晏子》《守法守令等十三篇》《七年視日》等古籍及古佚書,涵蓋軍事理論、治國方略、陰陽數術等多個領域。其中,《孫子兵法》與失傳千余年的《孫臏兵法》同墓出土,使自唐宋以來關于孫武、孫臏其人其書的學術爭議得以澄清。

  據孫子研究院兼職研究員高友謙考證,出土簡牘的銀雀山一號墓的年代應為漢武帝元狩四年(公元前119年)至元狩五年(公元前118年)三月;二號墓的年代應為漢武帝元光元年(公元前134年)。而一至六號墓應是一個家族墓群,該家族的國屬和里籍為西漢城陽國(后屬東??ぃ╅_陽縣;該家族的姓氏為“司馬”,二號墓主姓“召(邵)”,四號墓主姓“門”;一號和三號墓主的身份都是城陽國的軍官;一號墓中之所以隨葬大量兵書,可能和當時淮南王、衡山王之獄引起的緊張局勢有關。

  傳古守今,任重道遠

  銀雀山漢墓竹簡的價值,如廬山真面目一般,橫看成嶺側成峰,還有待深度挖掘。比如,傳世的《孫子兵法》共十三篇,第一篇叫《計》,此“計”非一般計策,而是“總計”,講戰爭的決策籌謀?!队嫛菲谝痪湓捠恰皩O子曰:兵者,國之大事。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”,開宗明義指出戰爭是關乎生死存亡的“國之大事”,不能不認真對待,歷來學者都認為這是“慎戰”思想的表達。所謂“慎戰”,是指慎重地對待戰爭,反對輕易用兵。

  除了這一處,《孫子兵法》第十二篇《火攻》篇末還有一段話,通常也被認為是“慎戰”思想的反映,具體內容如下:“夫戰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兇,命曰費留。故曰:明主慮之,良將修之,非利不動,非得不用,非危不戰。主不可以怒而興師,將不可以慍而致戰。合于利而動,不合于利而止。怒可以復喜,慍可以復說,亡國不可以復存,死者不可以復生。故明主慎之,良將警之。此安國全軍之道也?!?/p>

  這段話生動形象地告誡世人:戰爭影響巨大,一旦開戰,可致國家滅亡,生靈涂炭,國君和將領不能因為一時之怒而興師動眾挑起戰爭,否則覆水難收,將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。然而,這段話作為《火攻》篇的末章,和“火攻”的戰術沒有多少關聯,自古就引起了讀者的疑惑,不少學者從“火攻”出發,試圖對其進行闡釋。

  要真正理解這段話,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蘇芃認為,銀雀山漢墓竹簡便給出了答案:一塊寫有《孫子兵法》十三篇篇題的簡牘,雖有殘損,但清晰可見《火攻》和《用間》的篇題排列次序與傳世本不同。這些簡牘,以《用間》為全書倒數第二篇,以《火攻》為全書最后一篇。

  也就是說在西漢前期的傳本中,至少存在一種古本《孫子兵法》,十三篇的編連次序與傳世本存在較大差異,以《火攻》為全書最后一篇。基于這種認識,再來討論《火攻》篇末反映“慎戰”思想的文字,這段文字不僅是《火攻》的末章,更是全書的結語,在講解各類權謀與戰術之后,重申作者反對戰爭的基本態度,與開篇遙相呼應。

  這種篇章次序可能更接近十三篇本《孫子兵法》的古貌,但由于后世傳承之中篇次的調整,使這段全書結語的文字,湮沒在了《火攻》篇里,因此帶來后世的各種歧解,遂成千古疑案。如果上述推論屬實,也從側面證明,十三篇本的《孫子兵法》早在西漢前期就已經首尾俱全,前后照應,形成了一套相對獨立完整的文本系統。

  蘇芃分析,銀雀山漢墓《孫子兵法》篇題木牘提供的這種古書編次的新視角,不但有助于理解詮釋《火攻》末章文字,而且可以揭示“慎戰”思想在《孫子兵法》一書中的重要性。距今兩千多年的我國古代軍事思想家,在編纂兵法、宣揚兵法的同時,始終不忘提醒大家戰爭的危害性,甚至上升到國家安全的高度來審視戰爭、反思戰爭,倡導“非危不戰”的“安國全軍之道”。這類“慎戰”思想在當今社會,仍有現實意義。

  而竹簡背后的那些謎團,如竹簡材料來自何方,書吏在代際間如何傳承,墓主人是何身份,書簡書風對臨沂書法的影響等,還有待破解。在AI時代,通過技術手段對竹簡文字識別與轉錄、書法風格分析、文字痕跡鑒定、古漢語語法與詞匯研究,都可以為我們重建當時的地理環境、社會結構及文化交流網絡提供幫助。正所謂,兵學遺珍,傳古守今,任重道遠。

編輯:董麗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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